更新时间: 浏览次数: 258
作者 | 赵淑荷
编辑 | 吴擎
倪虹洁的微信头像,是一只歪着头的小猫。
电话一接通,她认真地念着我的名字,问我用的是真名还是笔名,因为她觉得这个名字很 " 琼瑶 "。
她总是在关注别人。
" 姐就是很 nice。" 她身边的工作人员这样说。
她刚刚结束工作,还没休息,就直接开始采访。当听到我为这样紧凑的安排抱歉,倪虹洁却表示,她不觉得接受采访是一项劳累的工作," 我的每一段采访就像一个日记 "。她会回看自己不同阶段的采访," 知道原来那个时候我是这样想的 "。
倪虹洁的想法老变。
最近,她发现自己对祝无双(《武林外传》中倪虹洁饰演的女捕快)的看法变化了,不再觉得没有演好这个角色。
《武林外传》祝无双
以前无双因 " 太完美 " 而不怎么招人喜欢,其实她是典型的讨好型人格," 把最难受的那一部分留给了自己 ",照顾所有人的情绪,关心所有人的生活。当别人觉得她不属于这里的时候,她就走开。
" 她是个傻子。"
过去倪虹洁也做过这样的傻子,但现在她决定不再做这样的傻子。
她的经历足以写成一个跌宕的故事。从父母缺席的童年,到年少成名,还有那戏剧性的,令她涅槃重生的婚姻。但最终,她定义自己," 骨子里是一个演员 ";又或者,只是一个享受生活的人,一个热爱花草和动物的,生活体验家。
这几年,她特别亮眼。《过春天》里无助的母亲,《爱情神话》里独立新潮的格洛瑞亚,《装腔启示录》里令人心疼的刘美玲,还有最近《致 1999 年的自己》里的知青陈秀娥,她们在倪虹洁的底色上,闪耀不同的光芒。
《装腔启示录》剧照
用倪虹洁的话来说,自己像一棵树,现在人们看到了她努力生长的叶子。
参加《乘风 2025》(下称 "《乘风》")之后,人们对倪虹洁惊叹最多的,是她的 " 冻龄 "。她 47 岁了,依然美丽。
然而,跟她相处才会发现,倪虹洁的 " 冻龄 ",不仅在美貌。她说话的语气、用词的方式,仍然活脱脱一个少女;跟记者说话,她没什么架子,有时候说着说着就跑题了,她会撒个娇:" 哎呀我扯远了,刚刚你问我什么来着?"
她不伪饰也不掩藏自己的可爱,因为她不拒绝也不回避自己的复杂。也许,这就是 " 爱自己 ":变化,理解,然后接纳。
倪虹洁
我们的对话就从 " 爱自己 " 开始,这是这些年来,倪虹洁生活中的一个重要课题。
以下是倪虹洁的讲述。
生活的弹性
跟你说话时,我一直看着窗外的树。今天上海的风有点大,树枝摇摇晃晃,但是主干纹丝不动。做人像一棵树,内核是稳定的,本心是正的,就可以放心一点,打开自己,去接收风带来的消息。
我的想法总变,我不觉得这是不好的事,人要懂得调整自己。
不知道从哪个节点开始,我开始体验被人关心和被人照顾的幸福感。在《乘风》,大家送我礼物,给我留饭,在这些温暖的时刻,我会觉得那对我来说是一个家。
我珍惜所有温馨美好的际遇。
跟蒋一侨一起,就是没个正形儿。我们爱好相似,喜欢花花草草,喜欢逛花鸟市场和菜市场,喜欢看《动物世界》。昨天我们聊天,她给我拍了一个鱼池,里面全是泥,都看不见鱼了,她让我去给她挖泥巴,我说:" 我要去蒋一侨的鱼池里挖呀挖呀挖。" 就这么一段无聊的对话,让我笑了好久,一直在回听我们的语音。
倪虹洁和蒋一侨
在节目里,她无数次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,也不说什么,就看着我,挨着我坐,过会儿,说," 我好了 ",接着就跑开了。我经常跟她开玩笑:" 我是最好的营养土,你累了过来在泥里种一会儿就拔走了。" 我现在相信,同频的朋友是可以相互消除对方的压力和疲惫的。
邓萃雯姐姐和侯佩岑姐姐则展示了令我心驰神往的,独属于女性的力量感。我的能量可能只到 " 把自己劝开心 ",但她们不仅能治愈自己,还能把问题想通透想明白,然后把自己的所得告诉别人,大家一起往前。
你问我怎么区分爱自己和爱别人,我觉得人要有这样一种能量才能去爱别人,如果不用牺牲自己太多力气就能照顾别人,我很愿意做这样的事情。
唱跳真是挺难的事。以前我只知道 " 慢半拍 " 是形容人反应没那么快,现在我是真的知道了什么叫正拍、什么叫副拍,知道唱歌是可以不在正拍进的。那我可能就是一个不在正拍上的人,反射弧长,反应慢。
倪虹洁在《乘风》舞台
我并不介意别人说我笨,有时候我觉得我 " 脑容量 " 挺小的,常常不能当下就抓住别人跟我说的意思,思维也有点跳跃,经常说着说着就扯远了。
准备舞台,我常常全身心地投入其中,已经给出了 120 分的力气,可能还只是完成了 70 分,甚至还不到,有段时间一直觉得无助和沮丧。但是有一天我突然想到,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会?我不是神啊!
" 一公 "(第一次公演)之前我特别拼,有天晚上到 12 点多我还在练,累得要死,感觉走路都没力气。刘禹彤过来陪我跳了一遍,她说决定放过自己。我原本打算再跳 20 遍的,但是听她这么说,我想了想,我也要放过自己,跳了两遍就休息了。
一公舞台
有的时候人要懂得进,也要懂得退,一直绷着,会断掉的,知进知退是生活的弹性。我的热情是真实的,享受就好了。
再造演员
可能我骨子里还是认定自己是个演员,我对自己的信心在拍戏上——我可以记住那么多台词。
节目一开始大家都说我脸盲,很多姐姐说跟我一起上过节目我都不记得,但是我可以记住很多年前一起合作的演员,哪怕他只在戏里露了一小脸。我跟曹颖姐姐说,我记得你老公,因为将近 30 年前,我跟王斑老师一起拍过戏。当时我就去串了几天戏,但是我清晰地记得他给我留下的印象。
我并不是一开始就喜欢和擅长做演员,有段时间我甚至把它推远。当我从家庭、从婚姻、从破碎的 30 岁里出来,重拾旧业,有段时间处在巨大落差当中。我感激地发现,我还有表演的能力,并且还有一些观众记得我、愿意看我。那时我的起点变得更低了,但好在门还开着,那就没关系,我就从给我的每一个角色开始演。
在表演上有 " 开窍 " 的感觉,最早是在《蓝色骨头》。我在里面演一个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文艺青年,因为孩子被夺走,有一场自残的戏。在那之前,我对表演的理解,还是 " 假装 ",我要扮成一个别的人;但在那场戏,我体会到了 " 真实 ",心里的痛带着我的情绪走。
《蓝色骨头》剧照
最近一次在表演上有不同寻常的体验,是在《致 1999 年的自己》。
戏里的钱佳玥,陈秀娥的女儿,我总觉得那就是我,而陈秀娥是我妈妈。1999 年,我恰好跟戏里的钱佳玥同岁。" 光着脚踩在烂泥里,腿上叮满蚂蟥 ",那些台词是自然流露的,因为那是我妈妈跟我说过的话。很多场戏里,我好像从演员的身躯当中 " 解离 " 了,我跟钱佳玥一起看着陈秀娥,也看着正在诉说苦楚的我妈。
接这部戏的时候,我没有想过它会帮助我从母女关系中和解。过去我跟妈妈一直存在某种隔阂,我妈妈觉得,让我生活在上海,衣食住行得到很好的保障,她给了我很多;但我自己心里有一块是空的,我觉得我缺失了很多。我们母女一直在这种错位的感知中生活,直到出演陈秀娥,我开始理解我妈妈的处境。我意识到,她的每一个选择、每一个决定都是有原因的,我甚至能感受到她做知青的每一天,是怎样度过的。
《致 1999 年的自己》剧照
我越来越觉得,演戏给我带来的东西,比单纯的一份工作更多。
我还记得我跟邵艺辉导演第一次见面,在北京的一个小咖啡厅里。我印象太深刻,导演坐在我旁边——而不是我的对面,对话时我要转过头看她。看着她的时候,我想,为什么这个女生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?当时,其中有很多想法是我不能接受的。
在《爱情神话》的剧本里看到格洛瑞亚时,我并不喜欢她,我觉得她离我好远—— " 没有甩过 100 个男人的女人是不完整的 ",这跟我的观念大相径庭,人们在爱情里难道不应该专一吗?
《爱情神话》中,倪虹洁饰演的格洛瑞亚的经典台词
但是我在演这个角色时逐渐领会,它只是对一种心态的描述,是一种自我认知,一种生活态度。我开始欣赏这个角色,发现她从自己穿着打扮到行为举止,都在 " 爱自己 "。她享受没有人打扰的空间,享受姐妹之间的情谊,她的注意力在自己的感受上。
演完格洛瑞亚,我有段时间一直在想自己。这些角色在不断地托举我,教会我爱自己,教会我对生活与爱情建立新的眼光。
四十而立
我其实不太有中年女演员的职业焦虑,我 40 岁的时候已经在演外婆了。
我的接纳度特别高,让我往下演更小的,往上演妈妈甚至外婆,我都可以接受。40 多岁对女演员来说特别自由,上下皆可得。这个年龄又恰好是你人生阅历比较丰富的时候,我过去的生活并不那么顺利,内心有很多复杂的东西到这个阶段能够呈现出来了,当下我有很多养料可以拿出来哺育我的角色。
但我仍然保有一份天真——不好意思,我怎么一直在夸自己?
我老是这样,经常自我审查说的话是不是不对。这种状态比较容易内耗,但好在现在大多数时候我有足够的自信和能量,在这番 " 审查 " 之后得出正确的结论:我就是这样的,我没有说假话。
刚入行的时候,艺人这个身份给我带来的种种麻烦,让我感到非常困扰。它把一个年轻女孩放在审视的目光下面,流言蜚语、品头论足都成为一种暴力。阔别一段时间,当我回来做艺人,我注意到一件特别好的事是,时代的发展让人们的思维也发生了变化。
《致 1999 年的自己》里陈秀娥的人设有个小彩蛋,她在超市里卖内衣。1999 年,我拍了一支内衣广告。这支在央视黄金时段滚动播出的广告一时轰动,给我打开了娱乐圈的大门,也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样,把很多的恶意和愚昧,倾倒在我身上,有很长一段时间,我都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。剧播之后,我发了一条微博,我想跟 1999 年的自己说,不要为自己有姣好的身材感到羞耻,那是美好的,并没有什么罪过。
倪虹洁在拍摄内衣广告的片场
美丽,从一个魔咒,变成了一种骄傲。它不光是我修炼心态的结果,也是时代发展造就的变化。所以我觉得人们遇到很多坏事的时候,也许可以等一等,要相信,情况不会一直如此,你自己和时间,在共同起作用。
不过,过了 40 岁,美丽这个课题有了不同的解答维度。《乘风》播出之后,很多观众说我 " 冻龄 "。我也希望美丽留在我身上的时间久一点,所以我也会喝养生茶,保持心情愉快,做必要的保养。
但是我并不抗拒衰老。像我尊敬喜爱的前辈吴彦姝老师那样,脸上都是褶子,但是她笑起来多好看,多有感染力。我接纳我身上的每一条皱纹、每一个斑点,它们长在我身上,是我的一部分。人们可以去除它们,这是办得到的,但是我的脸会受伤。就像人性格上的不完美一样,有些缺点或者劣势,它也是你的一部分,有时候努力了也改不掉,一定要把它剥离,心灵会受到伤害。到这个年龄,我会觉得,在不断成长的同时,学习接纳自己是更重要的事。
《致 1999 年的自己》剧照
其实现在我也还会常常去搜跟自己相关的评论看。过年前后,我有 6 部剧连续或者同时在播,大家对我的讨论也变多,我注意到一个反复出现的评价:用力过猛。
它击中了我,我想,为什么我会这样。
这也许是我重拾演员生涯后这十几年的 " 边缘化 " 处境,给我带来的 " 后遗症 "。因为我太珍惜我得到的每一个角色了,我忍不住想释放我所有的能量,把她们刻画得枝繁叶茂,就像在一大片鲜花开满的草地上,我会觉得,自己要成为一棵特别茂密茁壮的树,才能被看见。
是这个评价提醒了我,其实我现在可以试着松弛一些。在面对新角色的时候,我可以尝试多去留白。
我还是拿树来作比喻——做加法的成长,就像是把根深深地往下扎,去吸收营养;但是为了让枝叶发育得更好,有时候也要摘去一些累赘的东西,这是减法。
67 岁的自己
我发了一条 47 岁的我跟 27 岁的我对话的视频,里面我跟年轻的自己,也跟很多女孩说:不要在一段糟糕的关系里待太久,你会忘记自己是谁。
爱情是很重要的事,我依然这么觉得,但是现在,我会更看重它会让我成为怎样的自己。
我前两天从我的经纪人那里听到一个说法,叫 " 儿温水 "。它是给小婴儿小朋友喂奶的时候,一个不会烫也不太凉的恰好的温度。
我觉得这就是现在爱情对我的意义。它是一个支撑我的力量,或者像一个盾牌在保护我,但不像过去那么炽热,需要我付出所有的情绪。它现在是细水长流,水是一个时时刻刻都可以包裹住我的东西,它一直存在。
我的微信头像是我养的第二只猫,也是我走出上一段婚姻,开始新生活之后的第一只猫。现在,我有 11 只猫、两只狗,一个庞大的家庭,我从它们身上得到了很多快乐和安慰。
倪虹洁和狗狗
我相信,猫和人一样,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。我的第七只猫,小七,是一只流浪猫,我遇到它的时候,它像是下定决心要开始新生活一样,死死地赖在我脚上。我把它放下,它又爬回来,我只好抱着它,走了半个小时路,它丝毫没有要下去的意思。它是自己争取到了现在的生活,它不想做流浪猫了。
说到年龄,你正好就是 27 岁,天呐,真让人羡慕。我羡慕你们还有那么多的时间。我在 20 多岁的时候,根本没有想过 47 岁那么远的事,我总觉得自己还有很多日子可以浪费,但现在我觉得每天都很珍贵。
如果往后看,20 年后,我会不会羡慕现在的自己?或者,那时候的我,一定要比现在的我更好吧?
我相信人是越来越好的。挂掉这个电话,我会比采访之前的那个我更好。因为没有一句话是白说的,没有一件事是没有意义的。67 岁的我,可能会成为一个慈祥、温柔却又有能量的老太太,像吴彦姝老师那样,但一定和现在一样,有一颗天真的少女心。
我想,那个时候,我不再担心用十几个形容词来描述自己是自恋或者自夸;我可以踏踏实实、气定神闲地说出来:我现在还是冻龄,不光外表冻龄,我的心灵也依然年轻。
到那时候,我可能再拍一个跟 47 岁的自己对话的视频:倪虹洁,加油吧,《乘风》的苦你都熬过来了,未来还有什么做不到呢?
本文首发于《南风窗》杂志第 10 期
新闻结尾 镜流口水流白色液体是否正常-可能的原因及解决方法的相关文章